效率与公平

提到法国的艺术，人们都会赞不绝口。然而一提到法国的经济，大多数人都会嗤之以鼻。的确，在当前全球化的趋势下，小蜗牛似乎越来越难逃四面楚歌的厄运了。相信大多数人都知道法国的国训是“自由平等博爱”。当年，美国人从法国人这里学到了自由，却把平等和博爱给落下了。今天，山姆大叔的自由主义和个人主义已经在全世界范围内取得了终极胜利，几乎所有国家都跟着他一起围着“效率”团团转（典型的例子就是中国），只有法国，还背着它那沉重的“平等和博爱”的壳艰难地爬行着，就凭这，我们难道不应该给它一些掌声和鼓励嘛？

 

很多人都会用“效率低”来形容法国经济，由此，他们还会得出法国不如美国好，甚至还不如中国好的结论。然而，效率并非衡量一种经济制度好坏的唯一标准，这些人往往忽略了问题的另一面——公平。遗憾的是，经济学永远也无法告诉我们如何在公平和效率之间取舍。因为这是一个涉及价值观的问题，对于那些认为公平更重要的人而言，一切基于理性经济人假设得出的结论都立刻变得毫无任何意义。

 

假设一个社会里有两种人，一种人聪明又勤奋，另一种人又笨又懒，如果让你来决定如何在这两种人之间分配收入，八成你会认为前一种人的收入应该比后一种人的多。殊不知，此乃典型的功利主义取向。你潜意识里的逻辑其实是这样的：聪明又勤劳的人能创造更多的财富，对社会的贡献更大，因而他们理应获得更多的报酬。

 

按照咱们的观点，那些又笨又懒的人找不到工作是他们自己的问题，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吧。法国人不会这么想，他们会认为这些人再笨再懒也是我们社会大家庭中的一员，现在他们遇到困难了，我们便有责任帮助他们，让他们过上和我们一样的生活。法国人真的就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法国政府每年都要花上百亿欧元给这些懒人笨人发救济，还要再花上百亿欧元补贴那些愿意收留这些懒人笨人的企业。要知道这些钱都来自政府税收，换言之，是全社会捐出来的。法国政府还规定了最低工资水平，以保证这些懒人笨人的收入不会很低。厂家原本只想雇几个聪明又勤快的工人，结果现在又摊上了几个又笨又懒而且还很贵的工人，显然，效率被损失了。

 

如果从效率优先的角度出发，这些笨人懒人难逃被排挤到社会边缘的厄运。现在全社会一起凑钱把他们养起来，貌似是一个荒唐、不理性的做法。真的很荒唐嘛？试想，假设你是一家之主，上有老，下有小。老妈妈得了重病，看病要花你不少钱，小儿子没找到工作，整天待在家里啃老。你能把他们都赶出家门么？你终究还是会养着他们。会有人说这样做是一个不理性的行为吗？平等博爱的思想已经法国人的脑子里根深蒂固，对于他们而言，社会，乃至全世界都是一个大家庭，其中任何一个成员遇到困难了，其他成员都有义务去救助他。这也是为什么 la solidarité （团结互助）是法语中一个出现频率极高的词汇。

前一段时间，法国通过了一个法律，叫做“可抗辩的住房权”(Le droit au logement opposable)。什么意思呢？就是说，一个人如果买不起房子，他可以去告政府！按照咱们的逻辑，你买不起房子是你自己的事，与我何干。而信奉平等博爱的法国人就会认为，有人露宿街头是全社会的问题，我们有义务帮助这些人，而政府作为全社会的代表，就理所当然地成了承担这个责任的实体。
 
我由衷钦佩法国人这种“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的大同境界，然而背着这么重的包袱，法国显然跑不过那些自私自利的国家（典型的例子就是中国），我不得不为法国的未来捏把汗。这次大选，我很希望 Sarkozy 能够获胜。在我看来，他的亲美，他的独裁，是拯救法国的最后希望。对于坚守到此时的法国来说，向功利主义投降，或许是一个无奈却也无它的选择。